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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場 Episode 1

至今我還記得,遇見她的那個下午。她名字的聲調、走向講台的步伐,就像為我這場人生揭幕的開場白。那是一齣突如其來的即興劇,而我還沒準備好,就已經被推上場。 記憶總在我意識裡閃回,像老舊膠卷時不時跳格。有時裂開了縫,但那些裂縫又奇異地銜接著我的過去。 她曾問過我:「你記憶的起點是什麼?」 我想了很久,最後只說:「我不知道欸,也許混亂和抽離根本不需要起點吧。」 她沒回話,只是懶洋洋地窩在床上,頭髮散在肩旁。那樣的從容,是我認識她很久之後才懂得的。 但「出現自我意識的那一瞬間」真的是記憶的開端嗎?我不確定。也許她早忘了那段對話,其實我也快忘了。 我們之間有太多話,像漂流的信紙,等著某個未曾寄出的日子再次被打開。 第一次見到她,是在講台上。她說話有點急促,縮著肩膀、微彎著腰,像試圖讓自己不那麼明顯地存在著。但偏偏那種「想不被看見」的姿態,最容易讓人記住。 她的語句斷斷續續,帶著一種躁動——像春天還沒開花前,那些悶著的雷聲。 我早忘了她說了什麼,但我記得那天下午的味道:陳舊的除臭劑、老座椅散出的霉氣、

楔子

好像是在某間酒吧靠窗的高腳桌吧。靠牆的一盞黃銅燈靜靜立著,昏黃的燈光在我們的肩上鋪出一層暖霧,把彼此的輪廓拉得柔和,像兩塊慢慢融化的焦糖,正被時間的舌尖細細品嚐。 我不太記得當時的背景音樂是什麼了,似乎是一股低沉的女聲,也可能只是某首妳曾推薦給我的歌在我腦海裡迴盪。我聽見妳說話的聲音,像隔著一層簾幕,又像從水裡浮出來,慢一點,輕一點,有時幾個字黏在一起,像夢裡講話時的那種混濁。 妳的手肘靠著桌面,掌心輕撐著臉頰,我注意到妳的袖口有一點點沾了水漬,也許是杯底凝結的水珠,也許是某一瞬我們舉杯時不小心濺出的幾滴——我們的手指幾乎擦過,我感覺到妳的體溫,像一道尚在三更微涼的月色,落在我指節的邊緣。 我分不清杯裡的顏色,也不確定那是酒還是我的目光。因為我一直在看著妳。甚至可以說,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進這裡的了,只記得我們進門,一起坐在這兒,妳的側臉和短髮被光打得像一幅靈光尚未消逝的油畫,我就突然覺得,我曾經夢過這一幕。 有些畫面朦朧的閃過——我們在捷運上,或某個午後的展覽裡,我記不清了。我只記得妳回頭對我笑,說:「你遲到囉。」那語氣像是我們已經見過很多次,像我們早就熟悉彼此的節奏。可

噁心感

「於是噁心攫住了我,我跌坐在長椅上,甚至不知身在何處。顏色在我周圍慢慢旋轉,我想嘔吐。就這樣,從此噁心不再離開我,它牢牢地抓住我。」 看著書上的這些文字,勾起我對於羅岡丹噁心感來源的好奇,或者說沙特到底為何選擇「噁心」這個生理症狀? 我們認知的一切都是有條件,既不是必然也不是真實,都只是感官知覺。那感知之外呢?當我們拋開語言、概念和知覺感觀,還有什麼存在嗎?於此,康德勇敢的嘗試啟發了無數的討論,物自身的概念畫出一條界限,在界定出可認識範圍的同時也創造出了不可認識的存在。唯有透過否定,我們才能肯定,也因此一切都充滿了不確定性,於是我們只好不斷的進行劃界工作。 但吊詭的是,陳信宏說對了,生命中有一種絕對,因此完美的圓是如此真實而不可否定。絕對性是不可觸及的遠方,也是人精神的家鄉,所以鄉愁是永恆的離散,而此在必然變得不安分、不在家。絕對性的不可否定給了生命意義的擔保,上帝就是最雋永的隱喻。隱喻讓獨一的經驗普遍化,於是我們共同見證絕對性的奇蹟,個體的孤獨感被肯定,所以期待成為可能,未來可被預測,人類馴服了偶然,隱喻治癒了鄉愁。 從此一切變得如此透明,透明到讓人感到噁心,我們向所有的未知